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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谋用2小时，追忆了我方的后半生。
编译 | 陈骏达
剪辑 | Panken
芯东西2月8日音尘，近日，台积电首创东说念见地忠谋漠视地接受了播客Acquired长达2个多小时的采访。这是他17余年来初次接受如斯深入、绝对的访谈，剖判了台积电往常二三十年来面对的裁人风云、英伟达40nm坐褥危险、与苹果协作早期的各种贫窭与就怕，更揭秘他对台积电前任、现任多位高管安排背后的考量。
本场访谈巧合《张忠谋自传》第二册发布不久，他在其中援用了莎士比亚的名句：“世事如潮汐般升沉，若在潮头顺势而为，定能功成名就”，这可以说是对他的东说念主生和台积电发展历程的准确写真。
上世纪80年代，张忠谋凭借在好意思国头部半导体公司的高管阅历，横蛮地捕捉到无晶圆厂芯片公司的趋势，并成立台积电。之后，他根据我方在德州仪器使命期间总结出来的“学习弧线”表面，指导台积电用8年时刻终了10亿好意思元营收，那是在1995年。
1997年，一封跨洋信将“不忽视任何潜在客户”的张忠谋带到好意思国圣何塞，在那里他碰见了面对收歇危险的英伟达首创东说念主黄仁勋。黄仁勋称英伟达的新款芯片远景可不雅，而张忠谋采纳信赖这位年青东说念主给我方画下的“大饼”。两位传奇首创东说念主，两家伟大的公司，就此开启了绵延近30载的密切协作。
快进至2010年傍边，在玄虚多方信息后，张忠谋决定赌上台积电的运说念，“梭哈”一把，将公司每年本钱支拨从20亿好意思元傍边猛增至60亿好意思元，作死马医般地攻坚28nm制程节点。他又一次立在了潮头：28nm芯片，开启了智高东说念主机的新时间。
在28nm芯片量产前夜，苹果主动找到台积电，但愿由后者代工20nm芯片。已用尽资金储备的台积电又举债数十亿好意思元，凭借其专科性和由衷，最终拿下苹果这一超大客户。
关联词，张忠谋传奇的一世中也经历了不少危险。2008年金融危险时，张忠谋任命的台积电CEO蔡力行决定绕过董事会进行裁人，激勉被裁职工大边界抗议。与此同期，台积电还在40nm节点上遇到研发窘境，给英伟达等客户带来巨大死亡。张忠谋在2009年决定重掌CEO一职，用一顿晚餐+1亿好意思元惩办与英伟达的纠纷，并再行雇佣被裁职工，最终指导台积电度过难关。
在与苹果协作的初期，台积电在20nm节点上碰到英特尔半说念截胡，被动暂停谈判2个月。但动作别称在半导体行业摸爬滚打泰半生的老兵，张忠谋自信地作念出“莫得东说念主心爱英特尔”的判断，最终事情的发展与张忠谋的斟酌未达一间。
在本次访谈中，张忠谋还共享了我方竖立商场部门“业务开发部”，并最终培养出现任台积电董事长兼CEO魏哲家的过程。他也谈到了我方与黄仁勋、郭台铭、杰夫·威廉姆斯等东说念主的私东说念主关系。
▲张忠谋在我方的办公室中接受采访（图源：Acquired）
以下是对Acquired深度访谈的完整编译（为提高可读性，芯东西休养了部分问答的法例，并在不挣扎甘心的前提下进行了一定的增删修改）：
01 .1997年差点错过英伟达，因一封信而矫捷老黄
主捏东说念主：我们先运行聊一个道理的话题——帮我们穿针引线，促成此次采访的黄仁勋。您能谈谈你和黄仁勋的关系，以及台积电与英伟达的非常关系吗？
张忠谋：我和黄仁勋的关系始于1997年的一封来信。我在新竹收到了来自黄仁勋的信件，里头他先容我方是英伟达的CEO，说我方是一家小公司，但开发了一些新技能，他们的芯片很有远景。
其时，英伟达正在寻找一家代工场，他们还是计划了台积电的圣何塞作事处，但莫得得到那边的任何呈文。他商榷我能不成和他计划计划，说英伟达很想和台积电协作。
本来我下周就狡计去好意思国了，是以说这封信有点引起了我的意思心，同期也让我有点恼火。因为我一直告诉我们的销售东说念主员，我们长久不成忽视与潜在客户的交谈，即便这些公司的边界很小。
主捏东说念主：其时英伟达成立刚刚4年。
张忠谋：是的，而且面对着收歇的风险。其时他们就只消五六十名职工，其时台积电还是有几千名职工，1995年的年营收还是卓越10亿好意思元。黄仁勋计划我的时候还是是1997年了。
主捏东说念主：这点还挺蛮横的，因为你们其时也才成立10年傍边，营收就有10亿了。
张忠谋：是以一周后，我去了加州，莫得提前见知就径直给他打了电话。其时他的信上有个电话号码。黄仁勋本东说念主接了电话，布景很嘈杂，其时他好像在和职工争论一些什么问题。
但是当我先容我方，说我方是张忠谋后，他速即向那些职工吼了一句：“沉静，张忠谋在和我打电话。”我约了第二天去英伟达造访他。
那是我们俩第一次碰面，他立即给我留住了长远的印象，不管是抒发技艺如故他乐不雅的格调。同期，他也很坦率，告诉我英伟达遇到了财务贫窭，但他当前想要代工的芯片不仅能解救他们我方，还能让英伟达成为台积电的主要客户。
这在其时是一个很斗胆的说法。我们年营收卓越10亿好意思元，要成为大客户如何着也得给我们孝顺5000万好意思元的收入吧？
主捏东说念主：那款芯片是RIVA 128吗？
张忠谋：我不谨记型号了，但是一款相当奏效的芯片，是一款游戏芯片。黄仁勋斟酌成真了，这款新品不仅惩办了英伟达的财务问题，幸免了公司收歇，还如实让英伟达成为了台积电的主要客户。也就两三年的时刻，英伟达就成为我们的前五大客户之一。
▲台积电代工的首款英伟达芯片为RIVA 128ZX，是升级版的RIVA 128，从那之后英伟达大部分代工订单均由台积电本质（图源：Wikipedia）
02 .因产能问题与英伟达爆发冲突，重担CEO一职承诺两周惩办问题
主捏东说念主：在那之后，你们和英伟达成就了很好的协作关系：台积电制造芯片，英伟达遐想芯片。直到如今，你们协作的边界如故十分巨大的。
但这一协作关系并不老是容易的，也不老是齐备的。我想谈谈2009年40nm节点的这个时刻。其时40nm的开发程度比台积电预期的要慢，而且给英伟达等客户带来了时刻和资产上的死亡。你能共享一下这个故事，以及临了的惩办决策吗？
张忠谋：开端要说少许，其时我把CEO的使命交给了一个潜在的继任者，我延续保留董事长职位。在中国台湾，庸俗董事长才是公司的最高结合东说念主，即使CEO是另一个东说念主。你刚才提到的问题发生在其他东说念主担任CEO期间。
昭彰，这是一个产能方面的问题，亦然质地问题。CEO其时和我申报了，但我们的CEO和质地总监认为不是台积电的问题。基于我们质地总监的不雅点，他们其时莫得给英伟达任何承诺，是以坐褥应该只是是对方的问题，和台积电没相计划。
其时悉数客户都受到这个问题的影响，但英伟达是40nm节点的最大客户。
主捏东说念主：其时的问题是良率对吧？
张忠谋：基本上吧。其时还有其他的问题，除了英伟达40nm的问题以外。固然我不是CEO，但我还是有点不耐性了。是以最终我决定收回这个岗亭，2009年再行上任。在我再行担任CEO时，有几个问题需要优先处理，其中之一等于与英伟达的这个捏续已久的纠纷。
▲2009年，张忠谋重担台积电CEO后，进行了大幅度的东说念主事休养（图源：今周刊）
其时我再行担任CEO的头几天，等于一直在和主要客户打电话，包括给老黄打电话，还有高通。在那之后我们的大客户就没什么变化，除了苹果的加入。
我记恰其时和老黄的对话如故比拟友好的，但他也严肃地指示我，台积电在40nm工艺上存在质地寄托和制造产能问题。
我说是的，我知说念，这是我的优先问题之一。给我2周时刻，我会回复你。我之前说了，除了40nm的制造问题以及我们与英伟达的纠纷以外，我还遇到了其他几个问题。
其时，我们产物价钱的下落速率要高于成本的下落速率，这导致我们利润率的下落。
主捏东说念主：因为你们之前还是和客户承诺了价钱下落的时刻表，但你们的成本并莫得以一样的速率下落。
03 .时任CEO裁人激勉山地风云，张忠谋太太送早餐平息事端
张忠谋：另一个径直促使我再行担任CEO的问题是，其时的CEO进行了裁人，但他没用“裁人”这个说法，而是说绩效末位淘汰。差未几裁掉了六七百东说念主，原因是他们的绩效欠安。
往常我们从来不会这样，最严重的也等于给一个半年的留司检讨，一般半年后这些东说念主都可以回首到原来的使命岗亭上，有部分东说念主会转岗，因为原来的岗亭不太适合他们。但是检讨期事后，我们基本莫得撤职过任何东说念主。
主捏东说念主：在你经管台积电的时候，从来莫得进行过裁人，也不看绩效评估。只是是用绩效来指导职工，而不是裁人的技能。
张忠谋：是的，这点我也和其时的司理们说了。但是在2008年的时候，发生了金融危险，半导体业务受到了影响。我们的收入下落了，我们的业务也严重下滑。
其时，我不是CEO，我是董事长。但我知说念任何CEO，如果莫得太多阅历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坚信会裁人，就像是膝跳反射那样的本能反应一般。
他们会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试验，我应该尽可能简约资金，也必须裁人。
主捏东说念主：但这是半导体行业。摩尔定律意味着，不管发生什么，东说念主才总璧还是必须的。
张忠谋：如实是这样。但是半导体行业的东说念主其实和我前边说的也差未几，也在裁人。我在德州仪器（Texas Instruments，后简称德仪）的时候就有许多阅历了。
▲德仪时期的张忠谋。他在自传中写说念：我在德仪有史以来第一次裁人时就体会到，裁人时怨恨的不单是被裁的职工，而是悉数职工（图源：quartr）
但在德仪的时候，我不是CEO，我是CEO底下一级的高管。当公司决定裁人时，CEO和包括我在内的最高经管层进行了协商。他们的第一反应亦然裁人，亦然按照绩效裁人。
其时是70年代，我是德仪里独逐个位不支撑裁人的高管，我说这样裁人很难让东说念主信服。
如果我们按绩效评级裁人，职工就不会尊重我们。绩效口舌常主不雅的。绩效评级由每个东说念主的径直上级完成，如果有700名弘扬最差的职工，那是谁给了这700东说念主差评？
那不等于700名驾驭吗？太主不雅了，职工不会信服的。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猜想我方会在裁人1年后再行雇佣职工，那你就不应该裁人。
一般情况下，裁人的补偿金差未几是半年的工资，培养一个新职工又差未几要半年。如果1年之内就还需要东说念主才，那你一运行就不应该裁人。
主捏东说念主：你再行担任CEO之后，是如何惩办这个问题的呢？
张忠谋：其时差未几有700东说念主被裁，六七百东说念主吧。他们来到我家门前请愿抗议。台积电还是提前收到劝诫，说会有几百东说念主出当前我家门口。
▲2009年，被裁台积电职工群情激怒（图源：TVBS新闻网）
他们见知了我们地方地区的窥探局。窥探局派出了五六十名警官来保管步骤。最终有100多东说念主现身，其时我的邻居们出入都很贫窭。
那只是第一次。大要1个月后，问题仍未惩办，我其时还莫得再行担任CEO。又有东说念主过来抗议，其中大要有25东说念主决定在我家近邻过夜，住在了一个小公园里。
我爱东说念主那天晚上根蒂就睡不着，一直醒过来，去窗前望望莫得发生什么事情。但是第二天早上6点傍边的时候，我爱东说念主带了一个保镖，去买了点油条豆乳，分发给其时在公园的抗议者。
这群职工很感恩这个举动。最终他们决定不让事态进一步升级。这件事最终促使我再行担任CEO一职。
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我还是提前和台积电时任CEO蔡力行说了，如果你要裁人，把这件事儿带到董事会谋齐截下，我会召开一个至极会议。而且其时我就狡计叫董事会否决这个事情。
但蔡力行决定不走这个经过。他以为这种不算是裁人，只是对绩效欠安的职工的一种刑事拖累。
（接任后）我如故留住了蔡力行，和他友好地一样了好几次，告诉他他仍然是我的潜在继任者。我保捏了他的级别、薪资和奖金，但让他转任新业务的总裁。其时我们对这块业务期待如故比拟高的，新业务等于光伏和LED。
这块业务最终不太告成，蔡力行也这样以为，是以他辞职了。
主捏东说念主：当前他在经营联发科对吧？
张忠谋：是的，他当前是联发科的副董事长兼CEO。
04 .一顿饭+一亿好意思金，惩办40nm危险
主捏东说念主：2009年的时候，您建议清闲再行雇佣悉数但愿回到台积电的被裁职工，并以CEO的身份设定了新的愿景和计谋，其实从某种真谛上来说，是回首到了往常的愿景和计谋。和英伟达的争端是如何惩办的呢？
张忠谋：在我再行担任CEO后的1个多月时刻里，我花了简直一半的时刻来惩办英伟达的问题。同期，我们还得处理高通、英特尔这些客户的问题。
▲17年前，黄仁勋采访张忠谋（图源：Youtube）
40nm是一个相当迫切的节点，这是摩尔定律发展中的一个相当迫切的节点。把40nm作念好了，我们才能去作念28nm。
我先是计划了径直和英伟达宣战的销售东说念主员，也计划了悉数联系东说念主员。九九归一，这是一个钱的问题。
就产线的进展而言，我们还是在尽我们所能了。这不单是是为了英伟达，也为了台积电自己。但英伟达承受了这个问题所带来的死亡，是以是一个钱的问题。
我熟练了问题的各个方面，然后算出了一个数字。我知说念英伟达的客户也正追着他们不放呢，他们对英伟达也有条目。
我利用了我能得到的悉数信息，我认为最终的这个决策很好。在我再行担任CEO大要1个月后，我给老黄发了邮件，说下周我在某某日历会去一回硅谷，到你家，六点钟，吃点沙拉和披萨。我们往常就老是吃这些东西。
他很快就回复了，问说那我们什么时候谈正事儿？我也料到他会这样问，我回复说念，六点半我们运行吃披萨和沙拉，八点整我们去你家里的办公室。
本日我准时出现了，统统按照时刻表行事。时刻到了之后我和老黄说，我们去书斋谈谈吧，然后我给了他一个补偿的报价。
主捏东说念主：省略是1亿好意思元？
张忠谋：不啻1亿好意思元。我还说了，我们这个报价的有用期只消48小时。我们别争论，别还价还价，如果48小时里不接受这个补偿，那我们就走仲裁吧。
其实老黄之前就和蔡力行说了要走仲裁，但是蔡力行莫得给他一个补偿金额。
主捏东说念主：和最佳的客户进行仲裁，这个情况可能如故尽量幸免。
张忠谋：是的，我也不想，但是我必须那么说。而且我给的这个数字，是我花了数周时刻才得出的，我认为对两边来说都是平允的。
主捏东说念主：老黄接受补偿了吗？
张忠谋：是的，他在2天内接受了这笔补偿。
主捏东说念主：我认为这件事儿太了不得了。你们两家公司多年来成就了巩固的协作关系，两家公司的CEO还有这样密切的私东说念主关系，能共进一个半小时的晚餐，还不谈生意。在那之后，你还能拿出1亿好意思元的巨款，达成妥协，之后两家公司还一齐完成了几百亿好意思元的业务。
张忠谋：我亦然这样以为的。这等于我为什么把这个故事写到了我的自传里。
05 .“我决定，28nm等于我们的潮汐”
主捏东说念主：在惩办40nm节点的问题后，下一个节点是28nm。从我们对你的经历和台积电历史的了解来看，28nm是台积电果真运行在行业前沿占据结合地位的转变点。
在经历了40nm的诸多问题后，你们是如何决定全力参预28nm的呢？
张忠谋：我在德仪也遇到过许多贫困。我在德仪的最高职位是全球半导体业务负责东说念主。天然，德仪有许多业务，包括国防业务、材料与为止业务，以及它的发源业务——地球物理等。
但德仪的半导体业务是最大的，而我是全球半导体业务的负责东说念主。其时，我们的研发预算占总收入的4.8%，我以为这还不够。我只是想将其提高到总收入的5.5%，但每次我建议这个条目，都被拒却了。
是以在台积电这边，我狡计设定一个固定的研发参预占比，这样就不必每年都争论应该参预若干用度了。
2009年我回首之后，我们其时的研发用度占营收比要紧约是6%-7%，但每年都需要在研发总监和CEO中间往来协商。我想罢手这种争论，让研发那边无须每年都去争取。
基本上我等于凭直观选了个数字，我说那就定8%吧。不管是否处于经济衰竭期，都是8%的收入占比。这对我们的研发总监（应为米玉杰，现为台积电技能发展资深副总司理）来说是个好音尘，他其时在研发团队中名依次二。
在往常10到15年里，他屡次告诉我，这对我们研发来说是最佳的决定。他们统统无须顾虑预算被削减，不管是策动、资源、东说念主员分拨，都莫得问题。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保捏这个比例，这亦然推动我们研发使命的要津地方。
主捏东说念主：在2010年时，台积电不仅增多了研发预算，还增多了本钱支拨。此前你们每年用于建造晶圆厂的支拨大要在20亿到25亿好意思元之间，而在2010年，你们将这一数字提高到了接近60亿好意思元。
那么，沟通其时的竞争环境以及28nm节点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促使你们决定负重致远参预其中的呢？
张忠谋：我认为这是一种相互促进的关系。当我将研发预算设定为收入的8%，让研发团队感到适意后，他们运行有了很大的想法。他们运行告诉我28nm将是一个要津节点。
▲台积电28nm制程产物，台积电是第一家提供这一节点的晶圆厂（图源：台积电）
他们之后会屡次提到这个表述，但当我第一次听到他们说“28nm将会是甜区”的时候，我印象长远。就像网拍子一样，用甜区击球。
我问为什么，他们给了我许多技能上的事理，于是我决定信赖这点。当前研发团队有了资源来推动这个技俩，可以尽快终了。
天然，其时我们还是成就了至极可以的基础体式，组织架构也很完善。有一个至极可以的商场斟酌团队，我还竖立了业务开发部门，雷同于商场营销部门。我们一直都有很强的销售团队。
但对我来说，销售只是与客户打交说念的战术层面，而商场营销则是面向外部的计谋层面。从悉数这些输入信息来看，包括商场营销、业务开发部门，以及从技能、研发方面来看，28nm如实将是一个甜区。
我决定信赖这少许。我在我的自传中援用了莎士比亚的话：“世事如潮汐般升沉，若在潮头顺势而为，定能功成名就。”
我决定，28nm等于我们的潮汐，至少是下一个潮汐。天然，还会有许多其他的契机。当研发东说念主员告诉我，7nm讲是下一个甜区的时候，我又想起了莎士比亚。
其实，将研发预算设定为收入的8%，并莫得引起董事会的反对。但一忽儿将本钱支拨增多到原来的三倍，如实引起了董事会的许多质疑。
其时，以致当前，台积电的大多数董事都来自国外，主如果好意思国和英国。我们会在董事会会议前两周将议程通过电子邮件发给他们，然后在董事会会议的前一天晚上，我会邀请稀罕董事共进晚餐。
在晚餐上的语言口舌肃穆的，是以稀罕董事们有契机在会议前向我发问。但在大幅增多本钱支拨的问题上，他们以致莫得比及这顿晚餐，就径直计划我了。
主捏东说念主：因为你们在这个节点、这个工艺、这一代产物上押注了公司的大都现款。
张忠谋：他们径直打电话给首席法律看守人，首席法律看守人亦然董事会书记。他们说，我们想和董事长谈谈，他们对这个想法很不歌咏。
于是我在董事会会议前大要一周傍边和他们通了电话。我告诉了他们我刚才提到的各种原因，包括商场斟酌、研发团队以及新业务部门的信息。
他们并不信赖，真的无法劝服别东说念主接受这样的事情。是以临了，我不得不告诉他们：我知说念你们的担忧，但我仍然是负责公司运营的东说念主。你们需要让我延续激动这件事。他们最终接受了这个事实。
主捏东说念主：那么驱散如何呢？在28nm时间，是什么创造了如斯巨大的需求？
张忠谋：你们都知说念是什么了。
主捏东说念主：那是一个好时间，28nm与智高东说念主机时间的到来相吻合。当业务开发团队在研究这个问题，还有你在沟通这个问题时，你们有没专诚志到智高东说念主机的商场会变得如斯远大，以及这对你们来说是多大的机遇吗？
张忠谋：莫得，我没专诚志到。也许业务开发团队的阿谁东说念主（现任台积电董事长兼总裁魏哲家），也许他知说念吧。
至少我当前但愿，其时我也但愿，他比我有更强盛的瞻念察力。但天然，他并不是我独一的信息来源，我还有其他几位看守人。
06 .刘德音曾拒却张忠谋转岗请求，魏哲家欢然接受并积聚贵重阅历
主捏东说念主：这就将我们引向苹果公司了，您能和我们共享一下是如何与苹果结缘的吗？
张忠谋：天然。不外在讲这个之前，我想先提一下我们是如何让魏哲家成为业务开发总监的。他当前是公司的董事长兼CEO。
在蔡力行担任CEO的时候，他把公司运营分红了两个部分：先进技能和主流技能。
魏哲家负责主流技能，其实应该说是相对较小的阿谁部分，而刘德音负责先进技能。每个部分都有一个小的业务开发部门，大要有30到40东说念主。
▲魏哲家（右）与刘德音（左）（图源：台积电）
当我再行担任CEO时，我其实并不认为把公司分红两个部分是个好主意。实质上，早在1996年，其时的总裁是一位好意思国东说念主，叫Don Brooks。他想把公司拆分。我想他可能有点厌倦了经管这家公司。他本来只想在这里待一年，但临了在台湾待了六七年。
到了后期，他有点厌倦了，他想按照德仪的方法来拆分公司，比如德仪有锗晶体管部门、硅晶体管部门、集成电路部门、双极型集成电路部门、MOS集成电路部门。
主捏东说念主：这是一种处事部制组织结构，而不是职能型组织结构。
张忠谋：对，没错。但我不认为晶圆代工行业，至极是台积电，适合这种处事部制结构。因为我们简直领有一样的客户群体，你如安在一个所谓的处事部结构中拆分公司呢
Don Brooks以致想按照晶圆厂来拆分。天哪，客户会在不同的晶圆厂之间搬动，他们都是一样的客户。
主捏东说念主：更别提台积电当前有21到22个晶圆厂了。难说念你要有22个处事部吗？
张忠谋：其时只消三四个晶圆厂，但他仍然不为所动，坚捏己见。我说，要不我们找个看守公司？于是我们请来了麦肯锡。
麦肯锡在经过一两个月的调研后（省略花了我们几百万好意思元），得出了和我一样的论断：职能型结构更好。
然后Don Brooks说，好吧，那你们告诉我一家接纳职能型结构的大公司。麦肯锡坐窝回答说：波音公司，这如实是一个很好的谜底。
主捏东说念主：不外这个谜底不统统准确，波音有交易航空和政府业务。
张忠谋：是的，他们应该是有这个区别，但他们不会像拆分707、747、757那样去拆分业务。如果按照晶圆厂拆分，那就像是把707和757、737拆分开来一样。
不管若何，Don Brooks在1996年尝试过这种拆分样子。到了2005年，蔡力行决定老生常谈。此次我莫得防碍他。我的原则是，当我是董事长而不是CEO时，有时你必须让CEO我方犯错并从中吸取教养。天然，前提是公司不会因此堕入绝境。只消在这种情况下，你才需要纷扰。
不管若何，这等于布景：当我再行担任CEO时，公司被分红了两个部分——先进和主流。每个小组都有一个小的业务开发部门，大要有30到40东说念主。我想把这两个业务开发部门合并起来，同期我也想要一个果真的商场营销部门。
我莫得称之为Marketing，而是决定用“业务开发”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在华文里有更好的翻译。
在2009年我决定合并这两个部分时，先进制程大要有10000名职工，而主流制程有7000到8000东说念主。
主捏东说念主：主流制程是把那些领有更高节点的旧晶圆厂，找到那些不一定需要起初进技能的客户，比如汽车零部件或CMOS图像传感器，以保捏这些旧晶圆厂的高利用率。
许多时候，吞并个客户会同期使用主流技能和先进技能。以高通为例，我敢坚信他们同期使用起初进的技能，以致苹果公司亦然如斯。
没错，如果你想想一部iPhone里的悉数芯片，A16 Pro是基于起初进技能制造的，但内部还有许多其他芯片。是以你们进行了合并，其时的业务开发省略是有80东说念主傍边？
张忠谋：是的。其时面对一个问题，刘德音负责先进制程，魏哲家负责主流制程。问题是，合并后谁来负责呢？或者说，合并后的运营是否只需要一个东说念主来负责？实质上，我们只需要一个东说念主。
我们在运营方面有许多东说念主才，也等于将研发的技能搬动为量产。但在业务开发或商场营销方面，不管是刘德音如故魏哲家，都莫得果真的商场营销阅历。这才是我最顾虑的。
我们合并了两个小组，需要一个合并后的运营司理，但更迫切的是，在我看来，我们需要一个合并后的业务开发司理。
是以我先向负责较伟业务的刘德音建议了商场营销和业务开发的职位，并向他解释说，我认为他往常莫得太多商场营销阅历，而这个新职位如果他接受的话，将为他提供在这个领域专科化的契机。
但他拒却了，他说：“天哪，我当前辖下有10000东说念主向我申报，你却要我去作念一个辖下只消60或70东说念主的使命？”语言就此驱散。
主捏东说念主：你的方针是但愿他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高管，但愿他在完成这个任务后能够结合公司。
张忠谋：是的，更无须说这60或70东说念主口舌常迫切的，他们负责寻找悉数改日的业务。
实质上，我心里想的是基辛格担任尼克松的国度安全看守人时，还有另一个东说念主（我以致忘了他的名字）是国务卿。基辛格辖下可能有几百东说念主向他申报，而国务卿则有千千万万的东说念主在全球各地向他申报。那么谁更有权益呢？基辛格。
主捏东说念主：天然，坚信不是阿谁你连名字都不谨记的东说念主。
张忠谋：在合并之前一直是我在作念业务开发的使命。去见前15大客户，找到改日的15大客户，除了我不是CEO的那4年。我很心爱作念这些事情。
之后我就把业务开发的使命给了魏哲家，他接受了，我想他以致很沸腾地接受了。
主捏东说念主：当前他是台积电的董事长兼CEO。
07 .苹果业务奉上门来，最终只接一半订单
主捏东说念主：就在合并的事情驱散不久后，你们遇到了苹果。
张忠谋：是的没错。我们其时在台北的会议室开会。大要在6点半回到家，我太太知说念我庸俗会在6点半傍边到家，她很少会在门口理财我。但此次她有事情要告诉我，是以她等在门口。
郭台铭下昼打电话来说他要来吃晚饭，一位苹果的副总裁也会来。郭台铭是我爱东说念见地淑芬的堂弟，是富士康的董事长，是苹果公司的迫切供应商。富士康亦然一家很大的公司。
淑芬对我的业务并不太了解。我想她并不睬解郭台铭来吃晚饭，并带来一位苹果公司副总裁这件事的迫切性。她对这件事的迫切性也莫得太大的意思意思。
主捏东说念主：而其时台积电还是策划了好几个月，与业务开发团队一齐念念考如何赢得苹果公司的业务。因为iPhone似乎正在取得奏效。
张忠谋：是的，我一直在念念考，不外“策划”这个词可能有点太重了。我只是在念念考，同期我也知说念我们其实什么都作念不了。我们不成主动出击，苹果是一家相当预退缩密的公司。如果你试图与他们宣战，如果你主动提供服务，他们会径直让你走开。只消当他们准备好时，他们才会来找你。这是我其时对苹果的了解，贵金属投资当前亦然如斯。
淑芬知说念我庸俗会在6点后到家，是以她告诉了郭台铭，郭台铭把他们的到达时刻定在了8点。8点对我来说有点晚了，但我心想，管它呢，我们等等吧。
我莫得问，淑芬只是说是一位副总裁。我心里就想，这坚信不是一位普通的副总裁。因为莫得事理郭台铭会粗率带一位苹果的副总裁来我家。这坚信是一位对台积电很迫切的东说念主物。
于是，杰夫·威廉姆斯（Jeff Williams）来了，他不仅是副总裁，如故苹果公司的首席运营官（负责采购和供应链）。杰夫是个很精练的东说念主，莫得花太多时刻在谈天上。
▲杰夫·威廉姆斯（左1）在台积电30周年典礼上与张忠谋（右1）同框（图源：开脱时报）
淑芬就让厨师多作念了几个菜，但是吃什么都不迫切了，不管是数目如故质地都不迫切，杰夫一坐下来就运行倾销了。
主捏东说念主：像杰夫·威廉姆斯这样的高管的“倾销”是什么样的呢？
张忠谋：我们但愿你能为我们代工芯片。省略等于这样的内容，很快东说念主快语。那天晚上80%的话都是杰夫在说，我只说了20%。他说他会让我们有40%的毛利率。
我莫得回话他，也莫得回话这个提议，因为我们其时的毛利率还是是45%了，而且我还在尽力将其提高到50%。这是我在再行担任CEO后推动毛利率擢升的方针。
天然，直到我退休，我也莫得统统奏效。其后发生了新冠疫情，我们运行在技能上取得最初地位，毛利率也随之卓越了50%。但当我退休时，毛利率仍然略低于50%，我简直就要达到方针了。
在技能最初方面，你们在28nm的时候就还是是代工领域的少数最初者了对吧，但竞争比拟浓烈。到7nm的时候才无须沟通英特尔。
张忠谋：在28nm时，我们坚信是代工领域的结合者，也许还有一些其他公司，比如德州仪器等，但不是英特尔。
主捏东说念主：苹果其时也在沟通英特尔。
张忠谋：不，苹果其时并莫得积极沟通英特尔。那是在其后的事情，我们之后会谈到这个的。
回到杰夫这边，他说会让我们有40%的毛利率，但我们还是有45%了。不外同期，我也以为他说让我们有40%的毛利率，可能是想弘扬出高亢，而且吃饭的时候也不适同谋划具体的订价，还有其他许多的事情要谋划。
我告诉他我们的28nm速即要运行初步坐褥，但是他告诉我他们要20nm的。这让我很就怕，也有点失望，因为28nm之后天然的下一步应该是16nm。关联词，杰夫却想要20nm，一个半步节点。
但半步节点其实是一种间接。我在晚餐上想的是，我们不得不在20nm上参预元气心灵，这天然会匡助我们不才一个天然节点16nm上取得进展，但不管如何，这仍然绕了远路。
如果我们能径直从28nm跳到16nm，而不是先作念20nm再作念16nm，研发部门会简约更多时刻，要津在于，其时研发部门莫得鼓胀的资源同期开发两个节点，其后我们才可以这样研发。
▲台积电为苹果代工的首款芯片是A8（图源：iPhoneroot）
主捏东说念主：是以你面对一个难题，这恰是在你刚刚花了60亿好意思元用于28nm的本钱支拨之后。你向苹果公司倾销28nm，而你得到的呈文却是，不，我们但愿你去作念一个你底本并不狡计参预任何资金且会带来巨大分神的节点。
天然，这就让你面对一个问题：为了赢得苹果这个可能是你最大客户的订单，是否值得去作念这件事？
张忠谋：事情并莫得那么严重。因为当我们策动大幅增多本钱支拨时，我们并莫得把苹果公司包括在内。我们并莫得把苹果公司纳入28nm的策动中。苹果公司统统是一个就怕的惊喜。
天然，这对公司合座来说是一个惊喜，但并不是针对28nm。我们莫得把苹果公司纳入我们的28nm策动中。
主捏东说念主：但问题仍然是，你是否清闲分神去作念这个巨大的技俩，并在改日几年内参预大要100亿好意思元用于20nm的研发。这个节点你们本来都不狡计作念。
没错。我们与高盛的关系在这时候就运行施展作用。我在经营台积电时种下了许多种子，我知说念总有一天我们可能需要顶级投资银行的建议，是以我们与高盛成就了邃密的关系
实质上，早在公司成立初期，我们就有高盛的董事。我们通过高盛刊行了好意思国存托确认（ADR），这为我们与高盛成就了邃密的关系。
主捏东说念主：这是你在纽约证券往来所上市股票的事情。
张忠谋：对，ADR是好意思国存托确认，是在纽约的一个稀罕商场。事实上，当前台积电的ADR价钱比普通股价钱卓越20%。真的吗？你需要台积电董事会的批准才能将你的股份调理为ADR，不然，你就可以套利了，对吧？我们不但愿这样。董事会不会放松批准将普通台湾台积电股票调理为ADR的肯求。
总之，如我所说，我们其时需要资金。苹果的事情发生在我们还是决定增多本钱支拨之后。当前，苹果的条目意味着我们需要更多的本钱支拨，我们必须想了了资金从那儿来。
有几种可能性。我们其时在分红，固然不算太多，但也有一定的股息。我们可以削减股息。我们也可以刊行新股，不管是在台湾如故在好意思国。我们还有ADR，或者可以告贷，刊行公司债券。
主捏东说念主：或者你可以只作念苹果的部分订单。
张忠谋：对。实质上，我们等于这样作念的。我们开端进行了财务权略，决定不削减股息，也不刊行新股。我们决定只告贷。这亦然在与高盛看守后作念出的决定。我们采纳了告贷。借若干呢？我看了数字，正如你所说，我决定接受苹果所说的他们需求的一半。
新的业务开发总监魏哲家“有幸”先向苹果的采购东说念主员传达了这个音尘。他得到的回话是：你们一定是疯了。他说他莫得对这个回话作念出指摘，他把这个回话带给了我。
然后我躬行去苹果公司和杰夫谈。我对他说，我们经过严慎的财务权略后，决定接受你们需求的一半。他没说什么，只建议了一个建议。他说，我以为你们可以取消分红，你们的股东会清晰的。
我说，不，我不会这样作念。事实上，我之前还是研究过这个问题。我们大要三分之一的投资者是垂青分红的股东。如果按照杰夫的建议去作念，我们的股价会暴跌，激勉抛售潮。
不管若何，当我与杰夫交谈时，他如故接受了，并莫得太大的问题。他独一建议的建议等于取消分红。我说不。之后他就不再提这件事了。好吧，问题就这样惩办了。即使只接受一半的需求，我们仍然需要借数十亿好意思元。
主捏东说念主：趁机问一下，这种情况常见吗？嗅觉这对客户来说很有意，他们可以说，我需要从你这里购买数十亿颗芯片。我需要你悉数的晶圆，因为他们根蒂不需要承担你用钱的风险。
张忠谋：是的。在90年代，我们成立后的头10年、12年、15年里，我们简直一直产能不及。而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也一直都在发生。
是以我们就琢磨出一个宗旨，条目客户支付定金。如果到了他们该拿晶圆的时候，他们却不拿，我们就会充公定金。全球对“充公”这个词都很欢喜，这个词最早是我用的。
我在圣何塞告诉销售东说念主员，我说告诉客户我们需要他们支付定金，因为正如你所说，我们投进去的然而真金白银，而他们只是表面承诺。到时候他们可能根蒂不要晶圆了。
我还告诉销售东说念主员，告诉客户我们会充公定金。销售东说念主员以前从未传说过这种事，是以他们都很隆盛。当前，他们可以仗义执言地告诉客户，我们以致可能会充公你的定金。
天然，我们其实从来莫得充公过任何东说念主的钱。不外到期莫得拿货这种情况如实发生过，尤其是在2000年傍边，其时被称为“互联网大荒废”，因为互联网泡沫突破，东说念主们运行创办各式公司，用猫猫狗狗的名字定名。
这种情况也影响了台积电。差未几花了3年时刻，我们的营收才收复。我谨记是在2003年才收复的。这一个周期始于2001年第一季度，到2003年第三季度才收复。
其时有许多客户支付了定金，我们如实建了工场，我们还收购了其他几家公司，他们的工场、他们的晶圆厂都酿成了我们的。
其后客户不再需要那些晶圆厂的产能了，但我们并莫得充公他们的定金，而是让他们蔓延需求。最终，悉数东说念主都用收场他们的定金。
08 .英特尔中途截胡苹果订单，但莫得东说念主信任或心爱英特尔
主捏东说念主：苹果这件事上，你们如实赌上了悉数这个词公司的改日。尤其是在28nm的参预滥用了你们的储备金之后，你们又借了一大笔债来建造晶圆厂，以终了这个方针。
张忠谋：是的，我知说念。这是一个“赌上公司”的决定，但我并不认为我会输。
主捏东说念主：你和黄仁勋听上去一模一样，他之前也说过雷同的话。
张忠谋：其时我们还是在和苹果谋划财务细节了，但是2011年2月的时候杰夫给我打电话说，我们需要暂停谋划2个月，因为英特尔的最高层还是找到库克，条目他沟通接纳英特尔的产物。其时，英特尔是悉数Mac电脑的主要供应商。
▲苹果后续也不在Mac上使用英特尔芯片（图源：Easeus）
他们之间一直保捏着密切的关系。我不知说念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坚信是很密切的。这等于杰夫说的全部内容。我并不太顾虑，因为在2011年，英特尔还是不再是那种让你听到名字就骚然起敬的公司了。
在20世纪90年代，英特尔在半导体领域然而名扬四海的名字。天然，我有点夸张了。如果听到他们与你竞争，你会感到心绪不宁。
主捏东说念主：这亦然你当初创办台积电动作纯代工企业的原因，因为你不想与英特尔正面竞争。你说我们不应该既是芯片遐想商又是制造商，我们必须在不同的方朝上竞争，因为我们长久追不上英特尔。
张忠谋：我莫得说我们长久追不上英特尔。
主捏东说念主：望望2025年的情况。
张忠谋：是的。不管若何，我天然必须接受杰夫的请求。但正如我刚才告诉你的，我并不太顾虑，因为我在心里追忆了苹果对技能供应商的悉数条目。
其时，我们认为我方简直与英特尔捏平，以致在某些方面更好。事实上，我认为在制造方面，我们比英特尔更强。在客户信任方面，我们认为客户对我们的信任，比英特尔的客户对英特尔的信任要高。
我并不太顾虑。但其后我才知说念，杰夫所说的英特尔的最高层，其实只是其时的英特尔CEO，而不是像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那样的传奇东说念主物，他还是退休了。
主捏东说念主：那会是鲍勃·斯旺（Bob Swan）如故保罗·欧德宁（Paul Otellini）？
张忠谋：是阿谁意大利东说念主。欧德宁。
主捏东说念主：如今，英特尔并莫得为iPhone制造芯片，台积电为苹果制造了悉数的芯片。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忠谋：我并不太顾虑，但这件事如故让我有些顾惜。是以一个月后，省略是在2月中旬，杰夫打电话让我将谈判暂停2个月。差未几一个月后，3月中旬，我决定去造访他们。
我问他，情况如何样了？有什么进展吗？我给杰夫发了邮件，条目安排会面。我说我归正要去硅谷，这很泛泛。我问他，我能在某一天顺说念造访你吗？可以吗？杰夫回复说，天然可以来，但我其时不在，我还是让蒂姆·库克见你了。杰夫让他的雇主去见一个访客，这种开脱度在我的处事生活中很稀有。
主捏东说念主：是啊，庸俗别东说念主会说，我的团队里有东说念主会见你，而不是我的雇主会见你。
张忠谋：是的，庸俗都是这样。但此次不一样。是以，我去了，蒂姆对我很友好，带我去吃午饭，或者说是去食堂，那里有许多食品。我们各自挑选了食品，端着托盘回到他的办公室。
他告诉我，无须顾虑，因为英特尔根蒂不知说念如何经营代工业务。这是一个很简略但让我很适意的谜底。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在技能、制造方面有我方的上风。潜意志里，我认为他们的真谛是第三点：客户信任。
英特尔一直都很目无全牛。在苹果成为我们的客户之前，我矫捷许多英特尔在台湾的客户，悉数的PC制造商，他们莫得一个心爱英特尔。英特尔老是弘扬得好像只消他们才是微处理器的独一供应商。
主捏东说念主：但当前我们说的是代工行业，台积电的中枢业务与客户之间莫得利益冲突。即使英特尔决定竭诚地开展代工业务，他们也存在利益冲突，因为他们还遐想芯片，这与苹果的芯片遐想商、英伟达的芯片遐想是有竞争的。
张忠谋：我倒不认为库克是这个真谛。我认为他的真谛是客户会建议许多条目，我们还是学会了如何回话每一个请求，有些条目很淘气，有些很区分理，但我们仍然划定地回话每一个请求。英特尔从未作念到过这少许。我矫捷许多英特尔在台湾的客户，他们悉数东说念主都但愿有另一个供应商，莫得东说念主信任英特尔或心爱英特尔。
主捏东说念主：对于苹果的故事，简略的谜底是20nm奏效了。为20nm参预数十亿好意思元是否让台积电在职何方面付出了代价？
张忠谋：订价问题并防碍易。杰夫躬行来和我们谈订价，天然，我们也作念了成本方面的作业，研究了我们能接受的价钱。
杰夫给了我们一个数字，天然，他也给出了他的事理，他的组件成本也需要达到某个方针。但不管若何，这件事最终惩办了。
订价笃定后，我说，那我们出去吃晚饭吧，去台北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杰夫开打趣说，如果你不心爱这个价钱，我们可能就得去麦当劳了。这天然从未在我的沟通范围内，但他这样说了。
主捏东说念主：你能详备说说订价方面的沟通成分吗？我想预期的良品率等成分对订价影反应该很大。
张忠谋：天然，成本是订价的主要成分。其次，是你期许的价钱是否会被客户接受。
主捏东说念主：我猜测的少许是，台积电当前的毛利率在50%多，比如55%、57%，比你任职时更高。但许多客户有70%、80%的毛利率。台积电创造了巨大的价值，芯片遐想商也创造了巨大的价值。你们是如何决定这些价值的分拨呢？
张忠谋：嗯，我当前莫得决定这些的权益了，你知说念。魏哲家当前有压力和拖累去向理这些事情。天然，一般来说，你要找到一个中间地带，这对每个CEO来说都是不同的。
尽管每个CEO都想保护我方的名誉，每个CEO都会说，我存眷长久的事情。但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东说念主都这样作念。我认为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口舌常个东说念主化的。
对于许多CEO来说，他们根蒂莫得采纳。动作供应商，你必须接受一定的价钱，尤其是如果这是大量商品的话。
09 .16nm被苹果“毁掉”，但最终仍拿下大部分订单
张忠谋：回到衡量的这个问题上，有一个至极严重的问题。我在前边说过，我们在2011年、2012年的时候，研发回不够强盛，无法同期开展两个节点的技能。当前我们可以作念到，但其时我们作念不到。
是以，接受20nm技能的代价是我们推迟了16nm的开发。然后三星推出了16nm。他们失去了20nm的业务，是以他们在16nm的开发上最初于我们，因为他们跳过了20nm。
当我传说苹果把他们的第一个16nm订单给了三星时，我真的很战抖。我们参预了这样多，尽管我们只接受了他们最初需求的一半，但仍然是数十亿好意思元。我们底本指望至少有80%到90%的开导能够调理到16nm。
当前，如果苹果把16nm的订单给了三星，那我们该如何办？你明白我的真谛吗？
主捏东说念主：听起来太厄运了，我会嗅觉像是被耍了。
张忠谋：我倒莫得那么想，但我的确很战抖。是以我坐窝给杰夫发了邮件，我说我们参预了这样多开导，底本指望你能从我们这里采购16nm的产物，但当前我们发现你们尽然从三星那里采购了第一批16nm产物。
杰夫坐窝回复说，别顾虑，我会去新竹，下周我会在那里向你解释了了。这让我稍稍松了联贯，但天然莫得统统宽解。
不外，他下周真的来了，而且向我们解释说，只消你们准备好，一朝你们的16nm产物就绪，我们就会从你们这里采购，我们悉数的需求都交给你们。天然，这统统让我宽解了，因为这本来等于我们应该作念的。
事实评释，他的话是真的。我们在大要半年后推出了我方的16nm产物，而苹果的大部分16nm订单如故给了我们。
主捏东说念主：我统统可以遐想你其时的战抖。同期，这也再次评释了台积电和纯代工交易方法的稀奇之处。三星是苹果的主要竞争敌手。
▲其时，A9芯片由三星（14nm）和台积电（16nm）两家代工，搭载三星版块的iPhone续航似乎更短，激勉争议（图源：Wikipedia）
10 .拿下高通让其摸清IBM底细，震动拒却协作开发邀请
张忠谋：是的，我在自传中提到过，在新竹经营代工业务，我其实能在许多事情果真发生之前就看到条理。让我给你讲讲IBM和高通的故事。
高通一直是我们的方针客户，我们相当但愿高通成为我们的客户，因为我们知说念他们是一家技能公司。他们亦然第一批无晶圆厂芯片公司。
欧文·雅各布斯（Irwin Jacobs）创立高通的时刻以致比台积电还早。台积电成立于1987年，而高通可能比我们早几年。是以从20世纪90年代月吉直到90年代末，我们都但愿高通能成为我们的客户。
我时常见到他们的运营副总裁，这是他们采购东说念主员的称号。他老是很客气，但给我们的生意却很少。我还知说念他们的主要代工场是IBM。
到了90年代末，我不谨记是1997年如故1998年，他一忽儿运行告诉我他们将运愚弄用我们的服务，他以致莫得告诉我我们的竞争敌手是谁，但我从其他渠说念的谍报中猜到是IBM。
从那以后，高通给我们的业务量赶紧增多，我坐窝意志到IBM的半导体业务堕入了窘境。因为IBM有我方的晶圆厂，但他们的主要业务其实是为高通和其他几家相当小的无晶圆厂公司提供芯片。
我坐窝知说念IBM要有大贫困了，因为他们失去了高通的订单。接下来IBM选定的行动并不让我就怕。他们接下来的举动是邀请台积电共同开发下一代技能，即0.13μm（130nm）技能，时刻是1999年。
既然我还是意象到了这少许，拒却他们的提议对我们来说并不贫窭。而且即使我莫得意象到，我们也长久不会接受这种协作开发。
IBM仍然认为我方是任何协作关系中的主导方。协作开发意味着我们的工程师要到IBM那里去，而一朝这样，我们就失去了自主开发工艺的技艺，只可依赖协作开发。
而且协作开发自己也会面对许多贫窭，比如文化各别等问题。是以，我们绝不耽搁地拒却了IBM的提议。
IBM对此相当不满，他们以为我们是一家来自台湾的小公司，台湾还很过期，而他们是IBM这样的大公司。于是他们坐窝转向了联电（UMC）。联电接受了，但几年后他们相当后悔。
▲2014年，IBM亿15亿好意思元价钱出售其半导体业务，肃穆退出这一改行，图为IBM原有的一家晶圆厂（图源：wccftech）
主捏东说念主：在阿谁时刻点，联电在台湾如故台积电的竞争敌手吗，不管是在产能如故边界上？1999年的时候他们的边界是不是还是变小了？
张忠谋：他们还是变小了，是的。这等于我动作首创东说念主能够看到的事情，比如IBM的这件事。
11 .并未发明学习弧线，在德仪期间逐步完善
主捏东说念主：我们刚好可以顺着这个问题，探讨放学习弧线的话题。对于领有我方的技能和工艺的迫切性，以及在行业前沿掌控我方运说念的迫切性。是你发明了学习弧线对吧？
张忠谋：我并莫得发明它，我天然也莫得发起它。我认为我在德仪的变装，是将学习弧线表面完善到半导体公司可以有用使用的程度。这等于我的作用。
主捏东说念主：那么，你会如何向外行解释呢？
张忠谋：学习弧线的解释很粗拙，但如果你只是径直地接受这种解释，以为我方还是统统率略了，那你就真的什么也没学到。
学习弧线的粗拙解释是：当你坐褥更多的吞并种产物时，单元成本就会镌汰。它最早是从雪柜和汽车运行的。如果一家公司坐褥更多的汽车，那么每辆车的成本就会镌汰。这亦然它被称为阅历弧线的原因——你积聚的阅历越多，成果就越高。
这是一个粗拙的解释，但如果有东说念主只是径直地接受这个解释，认为这等于全部的好意思妙，那他就真的什么也没学到。
布鲁斯·亨德森（Bruce Henderson）当前被认为是公司计谋之父。他是波士顿看守集团（BCG）的首创东说念主，在交易经济学中有一个分支叫竞争计谋。
迈克尔·波特（Michael Porter）曾被认为是这一领域的巨擘，他写了三到四本七八百页的书。
主捏东说念主：他最初的竞争计谋备忘录，省略只消20页，但仍然是有史以来最佳的交易写稿之一。他也曾亦然台积电的董事，对吧？
张忠谋：是的，我在自传中也提到了他，但由于时刻关系，我们可能不会深入谋划。布鲁斯·亨德森，我们会谈到他。
他当前被认为是竞争计谋之父。他曾在1970年傍边来到德仪，其时他开端给德仪的CEO马克·谢泼德（Mark Sheppard）打电话，告诉他波士顿看守集团有一种阅历弧线表面，可以惠及半导体行业。其时德仪是半导体行业最大的公司。他问谢泼德是否清闲听听这个表面的先容。
谢泼德同意了，于是布鲁斯·亨德森带着比尔·班恩（Bill Bain）来到达拉斯作念了先容。谢泼德邀请了德仪的COO和我参加此次先容。此次先容相当精彩，因为亨德森是一个相当有口才的东说念主。
比尔·班恩在掌握，昭彰是亨德森的弟子。总之，谢泼德被此次先容打动了，他决定让德仪与BCG协作研究学习弧线表面。于是亨德森安排班恩，让他大部分时刻都在德仪使命，省略一周三天。
谢泼德则安排我动作德仪方面的对接东说念主。班恩和我成了搭档。我给班恩安排了一个小办公室，就在我的办公室近邻，因为他的使命需要从我这里获取许多信息。他需要权限来获取我们的成本、价钱等信息。
我们有各式集成电路和晶体管产物线，他会有许多请求。如果他在我近邻，会更浮浅。每次他得出一些道理且有用的论断时，他也会和我谋划。我们协作得相当欢喜，省略捏续了两年，以致更久。
他每周一飞到达拉斯，然后在周三晚或周四晚飞回波士顿。天然，每次他回波士顿，都是为了向亨德森申报他那周的使命。这种情况捏续了两年。然后有一天，班恩来找我，说他要离开波士顿看守集团，去创办我方的看守公司。
我说，为什么？亨德森昭彰相当垂青你。班恩说，是的，但这是“寰球的势必”，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他指的是他个东说念主的“寰球的势必”。总之，事情等于这样。
12 .我有一个上风，我能预感改日
主捏东说念主：时刻接近尾声，我们想问你的是，台积电是寰球上独逐个家不在好意思国西海岸的万亿好意思元公司。它活着界上具有极其迫切的地位，是一个边界重大的奏效故事。
张忠谋：在你看来，这是不太可能的吗？
主捏东说念主：我的真谛是，你创立它的时候还是56岁了。
张忠谋：许多事情我不会和你争辩，但我只是出于意思问一句，我并没专诚志到，也不认为这是不太可能的。台积电的边界和迫切性如实超出了我的预期，但并莫得超出一个数目级。
主捏东说念主：但最初的策动不是在建完第二座晶圆厂后就罢手建造吗？
张忠谋：不，那从来不是我们的策动。那只是最初的策动，我们从未狡计就此留步。如果你不了解学习弧线，也许我们在建完两座晶圆厂后真的就罢手了。但我肃穆研究了学习弧线，是以我长久不会留步于两座晶圆厂。
主捏东说念主：这等于我为什么说台积电是一个漠视的奏效。最初的台积电有可以说是一个厄运的交易方法。无晶圆厂方法其时还不存在，是以你的第一批客户都是集成开导制造商，像英特尔这样的公司。
你们赚的是他们“最差的钱”，是他们不想我方坐褥的制造业务的第二供应商。你有莫得预感到无晶圆厂方法的兴起，如故这只是幸运？
张忠谋：我预感到了。事实上，回台湾2个月前我和戈登·坎贝尔（Gordon Campbell）一齐吃饭。其时是我在通用仪器公司（General Instruments）的临了几个月，坎贝尔来找我。他不知说念我行将去职，而我见到他时也不知说念我方行将去职。
他来找我是因为他但愿获取通用仪器的投资，5000万好意思元，他说要创办一家新公司。我问他有莫得交易策动，他说莫得，都在他脑子里。我说，我至少需要一份交易策动，我得向通用仪器的董事会申报。
他说，好吧，我三周内给你。但三周后，我莫得收到任何交易策动，而我对他的意思意思依然很高，因为他有创办公司的邃密声誉。是以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很对不起我莫得给你发任何东西，因为我还是不需要你了。
他说，我不再需要5000万好意思元了，我只需要500万好意思元，而500万好意思元我可以很容易地凑皆。我问他，为什么你只需要500万好意思元？他说，我不狡计建晶圆厂了。
这等于我意志到将会有无厂芯片公司的时候。
▲1987年，张忠谋成立台积电（图源：quartr）
其时也有另一个东说念主来到通用仪器，说他还是创办了一家公司，叫爱特梅尔（Atmel），他们也莫得晶圆厂。这个东说念主但愿通用仪器为他们制造晶圆。其时，通用仪器的晶圆厂正好有闲置产能，是以我说，让通用仪器的半导体司理去和他协作。
主捏东说念主：唐·瓦伦丁（Don Valentine），我以为你一定你矫捷他。他曾说过一个很棒的名言，是对于红杉本钱的创办的。他说，我有一个上风，我能预感改日。听上去你也能预感改日。
张忠谋：嗯，至少我瞟见了一点改日。是以，爱特梅尔公司，他们但愿按照他的样子运营晶圆厂。通用仪器的半导体司理但愿按照我方的样子运营晶圆厂。毕竟，通用仪器本来就领有晶圆厂。
这只是一个相当早期的情况，在其时，代工业务的贫窭和上风还是清爽出来。贫窭在于，你必须餍足许多客户的需求，每个东说念主都但愿按照我方的样子运营晶圆厂，但你只可以一种样子运营晶圆厂，这种样子或多或少能餍足悉数客户。天然，上风在于你有许多客户。
主捏东说念主：相当感谢您，张博士。
张忠谋：我也很沸腾能和你们聊，这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讲这样永劫刻的话。
来源：Acquired